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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圍潔白的世界,光亮的窗戶外充滿朝氣的花園,好幾個身著相同衣物的男男女女在外頭走動著。五顏六色的花朵相繼在這晚到的春天裡綻放,吸引幾隻花紋漂亮的蝴蝶與勤奮的蜜蜂們,將這棟關著被世界摧殘的人們點綴些許美好。

"玟赫,吃飯了。今天午餐裡有你愛吃的好多東西,然後你討厭的生黃瓜我都幫你挑掉了。"紅髮男孩提著一手的塑膠袋,嘴角上揚時伴隨著好看的酒窩,卻笑得比誰都平淡。
一一的將袋裡的東西拿到床頭旁的櫃子上,然後拿出一個餐盤,再把用塑膠器皿裝著的食物都夾進餐旁上擺著的玻璃碗內,仔細地將菜色擺好。輕輕地捧起弄好的餐盤,端在床上附設的用餐桌上,淺黃色讓人覺得非常乾淨。

"吃吧。"男孩用湯匙弄了一勺碗裡的食物,小心翼翼的放入李玟赫的嘴邊,等他張開嘴。一切不平常的行為對男孩來說卻宛如習慣似的。看著李玟赫一點一滴慢慢地將午餐吃完,他滿意地笑了笑,溫柔地撫摸李玟赫染回黑色的頭髮,細軟的觸感如同往常,但面容上也是依舊沒有變化的眼神,空洞的無法聚焦,像隻沒有靈魂的娃娃。

收拾完那些餐具,置於桌面上的手機突然發出提醒的鈴聲,少年放下手中正要切開的蘋果,接起電話。

"喂?周憲?"手機另一端是特顯溫和善良的女聲,細膩的傳入電話裡。

"玟赫他..."

"玟赫他還是老樣子。"李周憲剛才的溫柔似乎被什麼蓋過一樣,漸漸地流露出許許多多的失落,眼神裡的悲傷也宣洩而出。對方似是被這樣的情緒渲染,原本柔柔的音調一瞬間變得難受。

"周憲阿...這些年若不是有你在..."

談到心口上還未痊癒的疤,女人不禁止住了話語,連聲音都帶著哽咽。李周憲大概是懂得那些痛處,不忍得趕緊接話,讓對方好緩一緩情緒。
"玟萱姊,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很感謝你們讓我照顧他,他一定會好起來的。"李周憲緩緩地轉過頭,將視線放在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李玟赫身上,外頭日光灑在窗戶邊,無法把深入黑暗中的他照亮。

-
不曉得李玟赫是不是後悔了,那夜沒有把眼前遮蔽雙方世界的黑布奪下,任由它將兩個人分離開。

最後遇見孫軒宇的那天,響亮的警車漸層的從遠方靠近,最後停在屋外。沉黑的夜色將紅色的警燈襯的鮮明,接著是慌忙的腳步聲和從對講機發出的各個訊號。雜亂的讓李玟赫頭痛欲裂,一瞬間所有聲音都塞進了他的腦海中。外頭男人似是對著孫軒宇吼著什麼,不久便闖入屋裡把他給帶走了。零零散散的金屬碰撞摩擦著,李玟赫在漆黑中伸出手,想要叫住孫軒宇卻仍是發不出半點聲響,突然某個人抓住了他,縱使輕輕地即使溫柔的他依然感到恐懼,他胡亂的掙扎著身子只想從那人的手中抽離。如果那天他願意摘下蒙蔽雙眼的黑,他或許會看見孫軒宇的眼淚,或許會發覺孫軒宇藏在心底的脆弱,還有被人潑上骯髒汙水的靈魂。
認罪之後的孫軒宇,惡名已經傳遍整個城市甚至國家,但因為在牢裡接到了一個人告訴他的消息,不顧一切的逃出囚禁他的牢內,毫無畏懼打傷警方,甚至又殘害了一個性命。全都只是為了救李玟赫。

他知道逃跑的錯,他曉得襲警的罪,他更明白又殺害性命該會有什麼下場。就算只是少年,他一樣沒辦法逃過報復。

"年紀輕輕就因為一個輕狂的孩子死亡,該死。"

"原來是沒有父母,難怪會做這些事情。"
"看他的模樣將來也做不成好事,不如待在監獄裡到死"
"法律只會給壞孩子人權!"
"就算是少年也不該放過他!"
社會上的輿論如波浪拍打在一個個案件裡,有孫軒宇被生活逼著做過的,卻更多是他被汙衊的。他卻沒有半點抵抗,因為他的人生,就是如此骯髒。

幽黑的監獄裡頭,一點點的日光稍縱即逝,跟孫軒宇也真夠匹配。

他總是這麼地想。

縮在亂雜的角落旁,孫軒宇伸出手想要抓住窗外透進來的光線,卻只有灼熱感燒傷他手掌裡的傷口。就像那天因為厭惡而不願意看見自己的李玟赫一樣。

"欸!老大。你怎麼殺人的?"空隙中傳入了對面一個還很稚嫩的聲音,孫軒宇轉頭看了看男孩的面容,曬得黝黑的皮膚,表情上充滿興奮。盯著他的模樣,孫軒宇並沒有理會。他一點都不想要殺人,一點也不。

一出生的記憶已經找不回來了,有印象時他曾經擁有著特別互相尊重的父母,想到什麼意見都會彼此溝通,那時的孫軒宇跟人相處就和他們一樣,話雖不多但卻不易沉默,不如同現在的模樣。後來被逼迫著誤入歧途,他突然忘了言語的功能,或者該說他不願與那些人談話。在那裏除了李周憲和任昌均並無交好的朋友,頂多稱得上同事。他也都知道因為個性上的孤僻,讓他在裡頭並不受寵,只是擁有拳頭和年齡讓他不斷地被上頭利用罷了。

孫軒宇仰著頭爭著眼睛,就是希望眼眶裡溫熱的淚水能不流下。

那場充滿鮮血的混亂,受傷的又何止一人。


"玟赫張嘴~"
李周憲將切好的蘋果拿在李玟赫的面前晃,撒嬌般地只想逗他開心。然而對方仍是沒有表情,視線打在遙遠的方向,深的不見盡頭。

"呀,你老不愛吃水果。"
李周憲輕輕的用手指頭彈了一下李玟赫脆弱的肩膀,嫌棄之後是滿滿心疼。白皙肌膚上一道怵目驚心的疤痕,深的似乎能見骨,黑的無法抹清。

那是孫軒宇剛走的幾天,若不是李周憲及時趕到現場,李玟赫大概已經死了吧。

大片的血就從脖子流到鎖骨下,撕裂開的皮肉被利刃劃的模糊不清,折磨著李玟赫心中俱疲的靈魂。送到醫院後幾日他才醒過來,而醒來時已是這副模樣。不說話,對世界外的聲音毫無關心,一心一意只想死。

那時候李周憲常常抱著他哭,哭得傷心欲絕那人依舊是毫無反應,但面無表情的臉孔卻不時有淚水滴落。原本該是大放異彩的少年,卻被世上無情殘忍的對待,讓他成了毫無意義的人類。有時候看著這樣的李玟赫,總覺得似乎讓他解脫才是正確的,可是不忍的心自私的想將他留在身旁,讓他痛苦的活下去。

"他已經,假釋了。"

李周憲注視著李玟赫的瞳孔淡淡地說著,小心翼翼地怕會弄傷他破裂的靈魂。只見對方眨了眨眼,眼眸底下似乎有什麼漸漸甦醒。這或許是他唯一好轉的機會,相反的也會是讓病情更加惡化的可能。

"他一直很想見你,卻沒有勇氣。"
李周憲把視線從李玟赫身上抽走,跟著他望著遠方,兩顆都曾受傷的心浮現相同的臉孔,房內陷入一陣死寂的沉默。大概是相處久了,李周憲居然讀得懂對方眼神裡的希望。

輕手輕腳的把李玟赫抱了起來,然後放在一張輪椅上,推著他離開這充斥藥水味的病房,走到外頭色彩鮮艷的花園裡,暖洋洋的太陽給予大地精神,周圍清脆的蟲鳴鳥叫聲,如此光明的景色只不過是映襯著他們黑暗的生命。

"軒..."

暖風徐徐吹過,帶動樹葉摩擦發出一陣聲音,襯出了世界的寂靜。
遠處在陽光下靜靜站著一個背影,凝重的表情一半被陰影遮著,他抬著頭若有所思的凝望著醫院的白色外牆,既使從側面也能夠看出那人雙眸裡深深的傷痛。
眼前的他就是李玟赫在歲月裡頭最瘋狂也是最美好的人,轉過頭來他臉上未曾改變的模樣卻被傷痕輾過,留下一道道深入內心的疤。幾年過去大家都不再是曾經的少年,但依舊是彼此的知心摯愛。

"軒宇..."

七年,七年後的李玟赫第一次開口。

他吃力的喊出一直思念的人,住在他心裡為他撐起所有痛苦的人,曾經瘋狂愛戀也曾極盡怨恨的人,儘管讓他遍體鱗傷也放不下的人,唯一能治好他心病的人。

似乎是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一直邁不開腳步的孫軒宇終於走了過來,踏著緩慢的一步又一步,沒有人曉得他內心激動與不安交雜的混亂情緒。盡力的用一絲暖意的微笑掩埋面容底下的悲傷。微微瞇起動人的笑眼,那雙眸裡的寵溺似是最初相識的模樣,但卻早已不是那樣純淨自然,那是必須親手撥開傷痛,才能找回。

"玟赫..."
跟著風聲的腳步,孫軒宇站在李玟赫的面前輕輕地喚到,與仰頭望向自己的他對視良久,才溫柔拉起他纖細白嫩的手,將他輕輕拽進自己的懷中,用力地緊緊抱著他,不再鬆開。

四周吵雜的人聲似乎跟著他們的呼吸頻率變得安穩,靜靜的映出他們彼此交錯的感情。

愛是這世界裡特別脆弱的一項事物,而它偏偏又堅強的能夠支撐心靈,儘管被傷得支離破碎。


"對...對不起..."
孫軒宇緊了緊抱著李玟赫的雙手,像個害怕失去任何一點事物的孩子一樣。他從來都不是加害者,甚至是受害的一方,但他依舊承擔了這所有的罪。

"軒宇..."

"軒宇..."

李玟赫只是不斷重複著孫軒宇的名字,那兩字宛如是失去所有語言後唯一能夠記起的單字,他靠在孫軒宇肩上的小臉蛋慌張地皺著眉頭,就像是找不到可以安慰的話語而心急的小孩般。

"我...我的選擇...是...是你.."李玟赫哭啞的聲音緩慢的一字一句說著,這麼多年他也沒忘記,當初那下定決心卻始終沒有開口道出的答案,讓對方等了如此久才終於得到的回應。

孫軒宇只是靜靜地聽著李玟赫的回答,沒有說話。眼淚因為那些簡單的話語又再次滴落。感受著懷裡炙熱的心跳,他終於相信,太陽是能夠把黑夜照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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