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丁文文窩

2.路

如果你和他之間沒有相通的路，那我願化作泥替你鋪上一條，為你心碎的街道。


依舊是那離城市遙遠的地方，太陽升起的時間的總覺得比首爾還要快，可無論何時，都沒有那個地方熱鬧。

今天的金珉圭特別反常，笑容少的或許不明顯，但徐明浩卻馬上就能看出來他表情裡藏了些甚麼。

＂金珉圭。＂或許是韓國字詞學的太不精深太不華美，徐明浩不知道怎麼開口去關心金珉圭，也不去猜對方發生什麼事，徐明浩就只簡短叫著愣在位置上的那人。

金珉圭轉過僵硬的脖子，當徐明浩對上他的雙眼時竟感覺他眼眶裡的淚水即將掉落，害怕這樣的金珉圭被他人發現，徐明浩拉過金珉圭的手就把他帶到教室外較不常有人經過的走道，偷偷地替他抹去眼角就要墜落的淚水。

＂能不能...讓我去住你家？＂金珉圭突然握住了徐明浩在他輪廓旁的手，細細的手腕整個被徐明浩握在手掌裡，力道不大甚至溫柔至極。

＂為...為什麼？＂徐明浩明顯被金珉圭的舉動嚇得有些手足無措，那樣氣場大的使徐明浩後退一步，如鹿一般的雙眸不解的等待金珉圭的回答。

＂因為我不想回家。＂

聽見這樣的回應，徐明浩想起金珉圭曾經說過他與家人相處的模式，要說是血緣關係到不如說他們只是用金錢連繫起來的程度而已。
金珉圭私人大大小小的事全被父親一人安排好，彷彿是他的機器人一樣，想要金珉圭做什麼他就得乖乖聽話，所以他渴望上舞台的夢註定就是一份虛無。

顧慮到金珉圭在學校裡有面子的問題，徐明浩沒有多問，怕提到傷心處金珉圭會支撐不住的歇斯底里，所以沒有問下去真正的事由，只不過除了這些問題，徐明浩也想知道為什麼偏偏是自己。

金珉圭的朋友多不可數，有錢的更是佔了一半，為什麼他就選了身無分文的徐明浩，他早清楚徐明浩根本借不起他豪華的生活品質，所以，為什麼。

可能是尚未得到明確的解釋，徐明浩因此感到慶幸，雖然有許多的懷疑與不確定，可金珉圭在眾多的朋友當中選擇了他，對徐明浩來說已經是這麼多年以來最值得快樂的事了。

待金珉圭情緒緩和不少後，也差不多來到一日裡的二分之一了，上課的尾聲到來，今天原本又是開會的日子，可金珉圭卻翹掉了，徐明浩問他為什麼不去，他只回應不想用這樣子的狀態去面對全圓佑。

金珉圭說完兩個人就陷入了沉默，不是沒有話題可聊了，只是現在的氣場徐明浩說什麼都不合適，偏偏他又不懂得安慰人這艱難的事情。

＂欸。＂金珉圭開口打破他們之間的安靜。

＂？＂

＂你家好遠。＂

徐明浩早就猜到這大少爺根本無法跟著自己用走的從學校回他家，他也跟金珉圭談過本身並無多餘的錢供他坐車，來到學校後才想離家出走的金珉圭也沒帶多少的錢。

所以聽見這樣子的抱怨，徐明浩很是無奈，卻仍在替他想方法。

＂不然我背你？＂提出建議，對方先是翻了個白眼，然後苦笑一聲，惹得徐明浩百思不得其解。

＂傻瓜。＂金珉圭伸手輕輕點了一下徐明浩的後腦勺，自己口中的那句話除了抱怨更多是心疼，因為他一想到徐明浩回家的路一直都是這麼遙遠這麼孤單，突然就感慨起來了，早知道這樣自己以前應該多多陪他的。

＂滾開。＂明明心房就被金珉圭的輕拍弄得暖呼呼的，徐明浩仍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他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當初不把韓文學好一點。

＂但是你，為什麼偏偏要去住我家？＂徐明浩緩緩的止住腳步，面對著金珉圭被夕陽照的昏黃卻依舊好看的臉龐，瞳孔底下是真心想要獲得解答的疑問，說白點徐明浩認為他們彼此根本沒親到這樣的關係。

＂我...＂

金珉圭尚未找到理由回覆，徐明浩就又繼續開口：＂我們相處時間明明不長，為什麼你卻願意把你喜歡男生的秘密告訴我？＂

兩人的凝視凍結在黃昏的浪漫色彩中，傍晚時刻道路旁來來往往的車聲還在吵鬧，更加襯托出他們之間的寧靜。

金珉圭緩慢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隨著嘆息吐出，彷彿是不打算說出來的事情，似是連一些小事都不願瞞著徐明浩，下定決心後便回覆：＂一開始接近你其實是想要多多關心你，你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我是學生會長，這是我的工作。會把祕密告訴你是...是因為你沒有朋友，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把我的事說出去...可是現在...＂

＂我知道了。＂徐明浩用回應終止了金珉圭接下去想說的話。

起初期待的邁出第一步，走了好久才發現自己只不過是繞了一個圈子，最後仍回到原點。

金珉圭這樣自私的答案沒有惹得徐明浩生氣，頂多是一點點的失望，他也沒表現得很明顯，甚至怕金珉圭自責還給了他一抹淺淺微笑。＂至少你讓我有你這個朋友了。＂

實則笑得逞強，逞強到徐明浩覺得自己的嘴角不是他的。

後來的路程徐明浩還害怕氣氛沉重，轉移情緒主動問著關於金珉圭今天早上心情低落的事。

一個少年受不了家中對他的掌控，忍不住家人砸毀了他那台珍惜的原木色夢想，還逼迫他不要再碰想做的事，為了賭氣少年才離家出走。

家庭的故事不長，所以剩下還未到達定點的時間都由少年的愛情故事替補，徐明浩其實一點也不想聽見全圓佑三個字，可是沒關係，因為金珉圭開心，這樣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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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浩遙遠的家終於抵達，兩人並沒有從正門進去，他帶著金珉圭走往巷子的後方，告訴少年說父親要是知道多了一個人要擠這小房子，鐵定會氣得將他趕走。

由於是做出這請求的人，金珉圭當然沒有資格說什麼，便開始了在陌生環境躲躲藏藏日子。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房子裡頭，後門看起來是許久沒被使用過的，鎖頭的螺絲都有些鬆動了。門後方先是儲存一些雜物的區域，一袋又一袋還未裝滿的廢棄物，較多的為塑膠製品，接著紙類和少數的鋁鐵罐子。金珉圭猜得到大概是想多少賺一點所以才撿來的回收物，不免又心疼起眼前這個不過十幾歲的男孩，過的都該是什麼苦日子。

走過一個小小的門檻，即便徐明浩有先提醒一聲，遲鈍的金珉圭仍是因此差點絆倒，若沒有徐明浩及時扶住，他大概就創造了一個黑歷史讓徐明浩可以笑他很久了吧。

＂都讓你要小心了＂徐明浩雙眼直視著金珉圭還未搞清楚被什麼弄跌的表情，顴骨稍稍的壟起，忍不住笑出了一聲。

＂呀！你笑我！＂金珉圭直起身版，噘起嘴用他低沉的嗓音說道，但聽起來卻似撒嬌一樣的回嘴。這樣互相嘴戰的相處模式，徐明浩真是第一次體會。

心情自個就雀躍了起來，他不知不覺就拉起了金珉圭的手，帶偷偷的上樓到自己的房間裡去，明明沒有什麼，徐明浩卻像去尋寶一樣樂呵呵的走著，從金珉圭後方的角度來看就是這麼一回事，這讓他突然覺得徐明浩沒有以前那樣板著臉愛說滾開的不和善，到像一個小朋友單純可愛，金珉圭也跟著那樣天真的徐明浩揚起了嘴角，兩旁小小的虎牙變自然露出。也替徐明浩想到若是他在學校也這樣笑著，定不會遭人厭惡了，那抹足以感染他人的笑容，要是能一直這樣笑著就好了。

上了樓後便直接到了徐明浩的房間，這屋子事實上是徐明浩爺爺的家產，算起來也有好幾十年了，牆壁脫落的很是嚴重，似是過幾秒就會聽見一塊白色從壁上剝落的聲音一樣。

麻煩就在於徐明浩晚上還得出去工作，打死他也不要讓金珉圭一個人丟在這充滿未知恐懼的地方，所以他拒絕了對方襲來的種種低音撒嬌，換了一套像是制服的長袖T就拖著千百不願離開的金珉圭走了，原本是打算讓他在外流浪幾個小時，想說反正朋友很多他肯定走沒兩步就被約去哪裡哪裡，可金珉圭就像一個孩子般頑固，死賴在徐明浩身邊不走，還說要跟他一起去工作，甚至自豪地說當不了正式員工還能做個花瓶放在那給人養養眼，可他妹的徐明浩做的是運貨工!花瓶根本沒什麼卵用!

雖然有很多很多障礙，但徐明浩最終還是屈服於這少年一點都不可愛的低音炮下，千辛萬苦瞞著公司的人才偷偷把金珉圭推上副駕駛座，只是少年一點也不解徐明浩的苦心，還一直追問他明明未滿開車年齡怎麼可以開貨車?

徐明浩只覺得旁邊做了個大媽，吵得他聽不見車裡的廣播音樂。

難道真以為他想要做這份工作?若不是服務業各個都嫌他都用他不適合與人相處的理由開除他，若不是面貌搬不了檯面，如沒有缺錢的問題，他又為何要冒險做個需時時刻刻避開警察甚至偽造駕照等遊走法律邊緣的差?又剛好這分工想賺的人不多，他下定決心把握這個機會。反正離駕車年齡也沒差多遠，對於徐明浩來說趕快脫離債務噩夢才是當務之急。

只是對身旁的人解釋也沒什麼用，不間斷的字句一直從耳旁傳入，擾的徐明浩快不能好好開車了，可明明是如此使人心煩的吵雜聲，遞到他心中時卻成了一到暖流，將他狠狠地守護著。

沒去精確的計算這一路金珉圭到底念了多久，在車內從一片暄鬧到寂靜後徐明浩才無然驚覺，副駕駛座的孩子居然念著念著就睡著了，只是工作也差不多到了一個段落，因為單程距離就遠，所以徐明浩一天不無須配送很多物品，回公司的路上徐明浩刻意繞了更遠更遠的地方，想藉著較多的紅燈將金珉圭的睡顏印在腦海。

不曉得是不是幸運，再次回到公司後金珉圭也醒了，睡得有點紅紅腫腫的雙眼也不足以掩蓋他面容上的俊秀。

＂可以相信我的技術了吧？＂徐明浩看著意識還未很明確的金珉圭，一抹自信的笑容，開車最優並不是速度有多麼快，而是能使人在車內安穩睡著。

金珉圭眨了眨乾澀的雙眼，似是剛睡醒讓他有點不太了解徐明浩言中之意是在回復他方才一大堆的嘮叨，只是什麼也不懂得點點頭，彷如做了一個小小的夢一樣，直到回到徐明浩家他才有從夢裡醒來的真實感。

＂你去洗澡吧，衣服借你。＂

兩個人回到房間，時間早已是凌晨兩點，夜色黑的似是快壓垮了整個天空，金珉圭從徐明浩手中接過幾件外衣和剛才徐明浩順路買的貼身衣物，走進房裡附有的小浴室用花灑把今日疲倦和昨天記憶沖刷掉。大概是因為洗完澡的緣故，金珉圭剛才昏沉沉的睡意全無，走出衛浴間就衝著準備要盥洗的徐明浩開玩笑。

＂需要搓背的時候隨時叫我阿＂徐明浩明白他的意思，因為浴室的鎖頭壞了只能關無法鎖住，但那句話配上金珉圭一臉狐媚的笑容，徐明浩瞬間只有一個揍他的想法。

＂不准進來。＂叮囑完徐明浩使勁的關上門，力道大小從門發出的哀號就可以得知。

聽見徐明浩刻意強調的字句，直接挑起了金珉圭想要逗弄他人的壞興趣，趕用吹風機把髮絲上的水珠吹乾，接著在門口守著浴室裡水聲停歇，抓準對方穿衣服的時機敞開門。

只是闖入那一瞬間，金珉圭便後悔了。

徐明浩根本沒有金珉圭想像的會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他早就只剩上半身還未著衣。

熱水蒸發的霧氣在狹窄的空間裡上升流動，儘管擾的金珉圭視線模糊卻隱隱約約從中看見徐明浩身上一深一淺的痕跡，雪白的胸膛上一條條猜不出用什麼施打才會出現的傷痕，幾乎都已是深到無法抹去的疤，在上方佔了擠些的深紅，似有一段時間卻又不是許久之前。除了臉部，金珉圭幾乎快要找不到徐明浩哪裡有完整沒遭到傷害的皮膚。

無可置信的楞了很久很久，久到濕熱的霧水接觸外頭襲來的冷空氣而轉變型態，讓原本溫暖的地方變得有些寒冷。金珉圭走向前雙手抓住了徐明浩的肩膀，心疼的視線一一落在那些傷口上，他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任何話，然而顫抖的雙唇卻無法闔上。

＂冷。＂

徐明浩內心實是慌了很久，最後才抑制心中的不安，推開金珉圭在自己肩旁上的手，說實在還未回溫的身體突然碰上別的溫度也令他感到不適，只不過他是刻意用平常的模樣面對失去思考的金珉圭，好讓他恢復原本的他。

被徐明浩推開後，金珉圭依舊愣在一旁，看著他將長袖的衣服套在遍體鱗傷的身上，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多次問過徐明浩為什麼老是愛穿長袖的衣服，就算夏天也要套上件薄薄的運動外套，而對方總是用＂因為喜歡＂作為應答。

徐明浩，你怎麼就這麼傻？

待徐明浩用外衣掩蓋身體下被人揭開的祕密後，他邁出步伐想逃離開這濕淋淋的地方，想要躲避這難以解釋的處境，可金珉圭卻是纏住了他的腳踝，讓他無法逃脫。

＂疼嗎...＂兩個字卻花了金珉圭一半的心力。

金珉圭的家中擺放著許多父親珍藏的名畫，有象徵甜蜜愛情的、有代表親人感情的、也有些畫出了社會的殘忍，從小到大他可以說是看遍了無數的圖，卻從未見過眼前這多麼讓人絕望的一幅畫。

徐明浩沒有勇氣回頭看看金珉圭的眼睛，心裡湧上的無力感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與靈魂正步步分開，他無法再繼續控制住體內流動的血液，似是一看見對方的眼眸，自己緊閉多年的心門就會崩塌。

所以他一時之間沒有任何的想法，也就並無立刻回應，只用他消瘦的背影去面對後方少年的驚慌不捨，要說不疼他也難逞強開口，而且怎麼裝他想自己也無法騙過金珉圭。


金珉圭，你若要同情我，就不要怪我愛你太深。

徐明浩吃緊的暗自在側身握住拳頭，自他沉默後兩個人沒再開口說話，這寂靜的氣氛澆熄了原有的溫度，讓彼此彷彿陷入無盡深淵。

見徐明浩沒有要給回答的念頭，金珉圭心底的傷心竟是源源不絕地湧出。跨住步伐走到徐明浩的身旁，然後輕柔地拉過徐明浩纖細的手腕，清得宛如羽毛覆蓋於手上一般，金珉圭就只是深怕會弄疼他。

將兩人拉出如夢境般模糊的地帶，外頭掛在天花板上的那盞小小燈火隻身撐住這裡的所有光線。

金珉圭也沒打算要開口大破雙方的不語，只單純問了問醫藥箱放置何處自個就忙了起來想替徐明浩擦藥。

他突然想起家中偶爾才拿出的醫藥包，跟手中被使用到瓶身凹陷甚至連堵住開口的小蓋子都缺損的要瓶子截然不同，這都訴說著徐明浩似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停地為自己消毒傷口，已經夠傷心難過的事，他卻一直是孤獨面對。

想到這裡，金珉圭的心像是有什麼東西落下一樣，盡力的記起，卻是無能為力。

＂過來點。＂
打消只是心疼的想法，金珉圭拉著徐明浩的衣角，原打算幫他退去上衣好替他擦藥，卻沒料到自己的手狠狠地被對方拍開，他察覺的到徐明浩那是不如同往常玩笑般的嚴肅。

說真的金珉圭被徐明浩這過分認真的舉動弄得有些莫名，他不曉得學明浩在擔心什麼，傷口可能趕然總比自尊心受損好吧？反正也都揭開他藏著的秘密了就無需害怕這些了吧，還是對方覺得自己沒那個資格管他？

內心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感讓金珉圭反過來抓住徐明浩的手腕，粗糙的動作弄疼了對方手上仍留有傷痛的神經，徐明浩只覺得眼前突然就轉變的人讓他感覺陌生，與方才還小心翼翼的少年完全不同。

＂過來。＂一聲低音使空氣凝結成一團低氣壓，徐明浩甚至懷疑他不是金珉圭。

原本還有些反抗心的徐明浩最終依舊屈服於金珉圭霸道的溫柔下，乖乖地讓對方替自己的傷口上點幫助並不明顯的藥水。其實徐明浩壓根沒什麼自尊可言，他也並非是不喜歡將身體上的缺陷展露出來，他不過是被禁珉圭突然要替他弄掉衣服的舉動嚇到而已。

一般人對此都會有所抗拒的吧？
不是因為他特別敏感吧？

徐明浩在心底問了自己很多次，但記憶空白處總有個聲音在擾亂著他，進而使他的傷口更加疼痛。

他不敢想起那噁心的面孔，在他身上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