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丁文文窩

讓我們攜手一起編出一個謊，一個我們三個人都清楚了解真相的謊。

「金珉奎，你愛徐明浩，對吧?」

這已經是全圓佑不厭其煩地問第九次這樣的問題，他臉上的表情時而像是在開玩笑，時而又真摯地讓金珉奎喘不過氣。

而金珉奎每每都耐住性子回答:「沒有。」

至少，現在沒有。

他承認自從徐明浩出現在他們兩個人的世界時，他對全圓佑那份堅定不移的感情曾經動搖過。因為他從沒遇見一個性格與他如次相像的人，他開始被這樣的默契吸引，開始喜歡和他膩在一起，跟他相處時金珉奎覺得自己宛如回到孩子時期般的無憂無慮。雖然徐明浩老喜歡惹自己生氣，但自己卻是沉溺在與他鬥嘴的氣氛當中。

這點確實和全圓佑給的愛不一樣。

那是寬鬆的、自由的、不受拘束、舒坦的、放寬心去愛的。

。
「我看的出來，你愛他。」
第十次的壓迫，金珉奎終究是受不了了，性格好的他居然生氣了，朝著全圓佑吼了一聲，甚至狠狠地打翻桌上疊滿歷年來從徐明浩手中收到的禮物，以證明自己對全圓佑的真心。

有些瓶瓶罐罐不堪一擊的碎了滿地，就像此後他們三個人的心，在也拾不完整了。

金珉奎並非生全圓佑的氣，他只是氣自己害了全圓佑誤會而如此失望難過，又害得徐明浩愛上一個永遠不能愛他的人。

前天的晚上，徐明浩不尋常地跑到金珉奎在外租的宿舍，毫不防備的就給金珉奎一句告白然後就像個膽小的狗孩子垂著耳朵落荒而逃，平時毫無畏懼的他，那天就連聽金珉奎回應的勇氣都沒有，而那時的他只是擔心萬一自己被對方允諾後會開心的失去理智。

練習、猜想、練習、猜想。這是整整一個星期徐明浩為了金珉奎做的事，對一位即將面臨高考檢的孩子來說這簡直本末倒置。大概是因為有過這些努力，所以他害怕得到回應後自己會瘋狂地又跳又叫盡做些自己未來回想起會後悔至極的蠢事，他不想因為此而被金珉奎笑一輩子。

那一刻的他仍然天真，以為金珉奎對他的好就是愛他。卻沒想過自己就連待在金珉奎身邊的權利，都要別人讓給他。

看見徐明浩那無邪的而充斥期待的眼神，金珉奎覺得對方的心被自己踐踏的糊塗，他竟然因為一時的貪婪害得一個少年就此步入愛情的死胡同。
而最自私的是他終究無法開口道出拒絕的字句，因為他想跟徐明浩當永遠的好朋友，所以他什麼回應也給不了，自以為是保護了兩人間的情誼，其實卻是鎖

死了徐明浩的退路。

。
「我們分手吧。」
底吼的聲音，伴隨被對方砸落的物品，金珉奎被全圓佑的一番話以及他徹底失望的眼神給愣住，也被對方給遺忘在原地。還未能理解那一句「不然，我滾!」時，金珉奎的身子就直接隨著全圓佑的步伐追了出去。

外頭道路邊旁被呼嘯而過的車子混雜了各種髒空氣都在那瞬間灌入金珉奎的肺裡，心急如焚的他顧忌不了太多，隨便跟著熟悉的影子跑，直到在最後的巷口外看見了全圓佑手中牽著別的男人的手。

此時此刻的他並無怨恨，可他恍然體會到，自己帶給全圓佑的傷害原來是如此深。

忍不住眼淚，金珉奎居然哭了，不管淚水如此放肆的模糊視線，步伐凌亂地向前，只是想靠近點以為如此伸手就能挽回曾經愛他的全圓佑。

不曉得走了多少路，也忘了是哪一片刻他突然失去了知覺，感受著側方迎面而來的衝擊，世界360度地轉了好幾圈，腦海裡也開始倒轉過往來和全圓佑的種種一切。耳邊突然傳來許多人圍繞在身旁的吵雜聲，吃力張開眼後有幾張惶恐而陌生的臉，在那之中有一張特別耀眼的面容，照耀了金珉奎的宇宙，縱使他再也看不見光明。

。
「由於病人腦部的視覺區受到了眼種破損，有可能再也看不見了。」

自從貪婪看見那天閃耀的臉龐後，待金珉奎再次睜開眼，世界只剩一片漆黑。但這些都無所謂了，因為此他反而能繼續地待在全圓佑的身邊。真好，真好。

「圓佑~餓了~」

金珉奎晃了晃自己的肩膀，撒嬌地聲音用此表達讓對方去煮東西給自己吃的用意。每每這樣的語氣出現都讓對方不卑不亢的去做，有時晚上還無理地要求得聽他唸些小說段落才肯睡，在康復的開始時還得握著對方的手才不會做惡夢。

做有徐明浩的惡夢。

對於那個人，金珉奎是永遠不可能原諒自己的，所以他逃避一切，裝作一無所之，甚至自欺欺人的活著，所以他不想要徐明浩出現在他的世界裡，打碎他的謊。

反正這樣騙自己的日子過久了，假的也硬生生被活成真的。

但，

就是不要有天，真實找上門來。

。
金珉奎這樣失去視力的生活在不知不覺裡已經過了十年之久，一直都處在相同的環境這麼久，他或許已經有能力照顧自己了，可他不能克制寂寞，不能再失去所愛的人，所以他依舊依賴著對方，他甚至不曉得這份依賴對於那個人來說，有多麼沉重。

「圓佑，為什麼原諒我?」
寂靜的夜晚，金珉奎輕輕地靠在那人的肩上，他看不見桌上凌亂的空酒瓶，可他嗅得出那人身上濃濃的酒氣，對方似乎是聽的迷迷糊糊，讓黑暗的世界中只有比漆黑更可怕的沉靜，宛如只剩下金珉奎孤單一人。

「因為我更原諒不了我自己。」

對方終於打破安靜。金珉奎聽得出他顫抖的聲音，讓他感到有些懊惱。正準備想收回話題，對方又開口，扯斷牽起彼此之間多年來的那條聯繫縣，差點就要拆穿自以為瞞過雙方實則只是騙過自己的謊。

「再遇見你之前，我曾愛過一個人，那時候我幾乎沒有朋友，只有他一個人對我很好，後來我也跟他告白了，卻不曉得他已經有了情人，而害得他們感情分裂...」

似乎是說到了疼痛處，對方哽咽的斷了話語，只能任憑金珉奎替他擋住這改變不了的事實。

「沒事。這不是你的問題，是那個人太自私。」

金珉奎緊緊將他鎖在懷中，心疼的窒息。

對，都怪自己太自私，才害得全圓佑失望，害得徐明浩心碎，甚至讓他責怪起自己，憎恨自己。

如果真正的世界太過殘忍，就讓我們都忘記一切，沉浸在充滿謊言的世界不要出來。


那晚後的金珉奎又做了惡夢。
夢中那個少年向他哭訴他的兩段感情都不小心破壞了別人的幸福，他很難過甚至是痛恨起自己。還夢見了自己出車禍前最後一眼的全圓佑，以及躺在病床上自己殘破不堪的模樣，忍著眼淚聽著身旁三個人的低聲地交談。
夢進行得很混亂，就像現實生活一樣，三個人的聲音轉眼間只剩下一個人的

呢喃。

夜晚過去，夢終究是醒了，真實卻纏住了他們三人的腳踝。

隔天一早，平凡無奇的假日早晨，樓上那人因為昨夜喝酒睡的比平時還要晚，金珉奎打算先替熱幾片土司，溫杯牛奶，只是不小心失手讓手中的吐司落於地，正當他要彎下腰準備拾起時，家中大門被人從外輕輕敞開了，由於今天金明奎起得較早，每日都會聽得廣播也忘了打開，不然金珉奎不可能注意到，有個人，悄悄來看他。

金珉奎愣在廚房裡，仔細地傾聽迎面而來的腳步聲，因為四周太過安靜，他就連那人平穩的喘息聲似乎都聽見了。

「圓佑，是你嗎?」
對方似乎在聽見金珉奎的問題後，止住了腳步。

「你來看我?」

金珉奎的聲音裡滿是雀躍。他興奮的想要朝著對方走去，卻在此時聽見了對方轉身準備離去的腳步聲，他頓時慌張了起來，也不摸著牆輔助他漆黑的視線，居然還增快了腳步。

「你別走!全圓佑!不要丟下我!」
金珉奎慌到歇斯底里地吼了起來，什麼也看不見的他亂踏著步伐，下一秒甚至桌腳給絆倒。金珉奎失去支撐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也摔碎了桌上的碗盤，零零碎碎的吵雜聲震醒了樓上原本熟睡的男人，正當他迷糊地從睡夢中醒來，走到樓梯間，映入眼簾的只有兩個男人相擁而泣的畫面，頓時間，他的心就像地面上碎滿地的玻璃盤子，而他卻只能獨自承受。

「為什麼明明知道真相，卻要裝傻?」

全圓佑被金珉奎緊緊地擁在懷中，語氣裡帶著哽咽地問。

「因為我怕戳破謊言後，我們這場戲再也演不下去。」

金珉奎就像個孩子一樣賴在全圓佑的肩上，不願離開。

「如果我承認了他是徐明浩，我怕我就連假裝愛他的能力都沒有，我們說不定會面臨分離，這樣我..我就又要失去你第二次...我不要..我不要..」

「金珉奎!」

全圓佑似是被金珉奎的話語刺激到，他怎麼能對一個人這麼殘忍?

而他卻不曉得，金珉奎這樣的殘酷，就是因為對他的愛太深。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全圓佑用力地想要推開金珉奎，卻反被對方狠狠制伏著。

「那你呢?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是不是偷偷地來了很多次?為什麼都不告訴我?你還愛我對不對...」

金珉奎的語氣漸漸由強變弱，因為他對於全圓佑給自己的愛，早就沒有自信了。

「不是這樣的。金珉奎..我早就不愛你了。」

全圓佑抓著金珉奎顫抖的雙手，想給予他一些冷靜，好讓他接受事實，不在沉淪於謊言當中。

「一開始我的確還很愛你，可是我認為徐明浩比我更適合你，他不會讓你感到壓力，他甚至比我愛你、比我為你付出的還要更多。所以我打算成全你們，找另個人好好放感情，也好讓你對我死心，就像我對你一樣。一開始還以為我無法愛他像愛你一樣，可是現在，我很愛他。我不愛你了，珉奎阿…我對你只有滿滿的虧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全圓佑抓著金珉奎的手變得越來越緊，緊的雙方都難受至極。

而躲在角落的徐明浩更是痛苦不堪，可他卻笑了，笑自己的狼狽。

別人都親手把愛讓給自己了，自己卻還得不到。

「你知道每次我來的時候，當我看見明浩始終是那副消瘦的面孔有多心疼嗎？我不知道一個人要如何被折磨才會變成這樣...你如果看得見，你或許就不會..」

「不是的。就是因為我失去了視覺，所以我還能夠假裝愛他。」

金珉奎的反應比剛才來的冷靜，冷的全圓佑發麻，這樣的金珉奎到底是傻，還是殘忍。

「我只希望你們能..幸福一點。」

這是全圓佑一直以來的願望，自己早已經脫離了，剩下的只有等他們也獲得救贖。

「我走了。」

全圓佑撥開金珉奎的手，放任金珉奎在原地崩潰。

幸福終究是離開了，房裡只留下兩個空洞的靈魂。

好不容易悲傷緩慢復原，徐明浩才能穩定情緒的面對金珉奎。

「珉奎，早呀。」

濃濃的鼻音早破壞了平常該有的情緒，然而他們兩人多年來的默契就是不拆穿彼此。

原來金珉奎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全圓佑，卻依舊愛著這樣的他。

而我卻是自以為演得逼真。

「早。」金珉奎隨著聲音從沙發上起身，等著對方走到自己身旁，然後猛然抓過對方的手，狠狠地將他擁在懷中。

「珉奎...」

徐明浩貪婪的靠在金珉奎的懷裡，想要在這充滿安全的懷中痛哭卻捨不得沾濕對方的衣襟。

「對不起，明浩...對不起...我們不要再欺騙彼此了...好嗎...」

金珉奎終於下定決心，最後一次傷害彼此。

「你離開我吧..你..」

金珉奎還想要說清楚點什麼，對方卻踮起了腳尖，用雙唇堵住了對方的言語。

「沒事的。我們不是一直很快樂嗎?」

收回一個不屬於自己身分的吻，徐明浩打算永遠以全圓佑的角色活著。

徐明浩知道金珉奎終於是心疼他了，終於了解無法以自己的身分活著有多麼折騰人了。

可是總比，失去彼此來得好。

「明浩..不要這樣...」金珉奎輕輕放開徐明浩，而對方的體溫卻殘留在他的心頭，此時金珉奎才恍然大悟，原來徐明浩一直以來都用他弱小的微光，
奮不顧身的溫暖著不愛他的自己。

「不要!我跟你一樣阿!我也不想要...失去你第二次阿...」

聽到這，金珉奎終於懂了為什麼他與徐明浩從以前到現在都默默接受謊言，不去拆穿，

因為他們都擁有相同悲傷的理由，去營造這個謊，又幸福又痛苦的一個謊

他們只是不想再失去什麼了。

既然無法被愛，那我可以假裝成是全圓佑。

為了你，我願意曚起雙眼，陪你演一場不經廝殺，卻遍體鱗傷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