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丁文文窩

黑夜裡的太陽。

沉默寂靜的夜裡與閃耀光彩的太陽。
當你進入了一無所有的黑暗中，你並不會照亮這個夜晚。
你只會被它吞沒所有。

1.
逃出美好裡，只為遇見你。

「軒宇哥等等我啊~~」高亢的聲音劃破充滿黏性的夏日，孫軒宇走在離家只有百米距離的街道旁，單肩上就背著兩個書包，只是這點重量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根本毫無存在感，因為書包裡頭連一張都沒有。
聽見了後頭傳來為了把鞋帶綁的帥氣有型而慢了幾步的李玟赫發出哀號，孫軒宇很是無奈地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著那人跟上來。

「呼呼..哥你每次都不等我!」
李玟赫跑到孫軒宇的面前，抓著他結實的手臂當作依靠點然後彎腰喘息著，因為運動後的體溫慢慢從表面傳入孫軒宇的體內，感到高溫襲來的孫軒宇輕輕甩掉李玟赫的手，看著李玟赫還在休息的腦袋面無表情的說「走了。」
雖然孫軒宇平常的音量很小，卻種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馬上就可以把活蹦亂跳的李玟赫克制住，只是效果不長，因為他終究敵不過李玟赫頑強的天性。
「啊?這麼快?」家門口離這只不過百米距離，但李玟赫還是偷懶的想要再多休息會。看見孫軒宇又默默遠去的背影，李玟赫最終還是摸著鼻子繼續跟上去。一走一跳得跟在孫軒宇的身旁，兩人肩並肩朝著學校的方向走著，漸漸背離身後那顆炙熱的太陽。

孫軒宇今年高中二年級，大李玟赫一歲。會認識李玟赫的原因很堂皇，但因為他那張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樸克臉下讓李玟赫始終以為孫軒宇對於自己的出現是不討厭的。


兩個人初遇是在李玟赫剛升上高中的第一天，因為不熟悉學校的地理環境讓原本只是要去看學生宿舍的他走到了校院後方無人控管的地帶，那些整天淨幹些骯髒下流事情的學生全都聚集在這。
「呀，這白毛小子是誰啊？」李玟赫睜大雙眼看著距離自己不遠的男人對身旁的朋友嘟嚷著，臉上和手臂充斥著疤痕，還有一層洗都洗不掉的土灰覆蓋在他的白色制服上。「估計是迷路的小狗狗吧，挨一估還真可憐。」旁邊的男孩將嘴裡的菸往地上扔，一邊踩熄還未滅的火一邊嘲弄著。
而李玟赫大概是被嚇得不清，弄得他全身僵硬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就一個人安靜的楞在那呆呆地看著他們。
天都不曉得這樣無意的舉動也能夠惹怒那些人，只見他們大喊著＂看夠了沒＂也沒給李玟赫半點反應的時間就直接往他臉上揍了一拳，疼的李玟赫用手按住發紅的右臉頰，卻是一點也不敢喊痛。不曉得是被打得傻了還是本身就反應慢，李玟赫頓時間忘了什麼叫做逃跑。
「呀！第一次看到安安靜靜給我們打的人。真的跟一隻笨狗一樣！」男人看見李玟赫一動也不動的反應樂了起來，握著拳用手折了折手指，又往李玟赫的腹部動手。
「剛好我今天手癢！」男人一把抓住李玟赫的領子，對著他露出令人畏懼的笑容，而剛才他身旁的人又點起另一支菸準備好好看一場戲。「別打死人啊。」聽起來像是對男人的警告，事實上卻是另一種對李玟赫的嘲笑。
語才剛落下，李玟赫就被男人甩在地上，甚至是被他踩在腳底，身體上的疼痛幾乎到了麻痺的狀態，他睜開雙眼只能看見眼前大片的鮮紅血液，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高中的生活會遇上這樣的事情，他突然想起從小到大，因為自己開朗活潑的個性與家中寵上天的背景讓他從來沒被人欺負過，出現任何的事情都有父母替他防備著，他始終活在父母創造出來的無憂無慮裡，他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痛苦，也沒嘗過血腥的滋味。

所以現在的他，內心充滿的不是畏懼，而是新奇。

「夠了。」混亂中突然間闖入第三人的聲音，簡潔的兩個字讓動手的男人停下了殘暴的動作。
「孫軒宇？」他甩了甩手中沾上的血液，不屑的瞪著打斷他的孫軒宇。他身上穿的是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制服，許是因為純白的緣故顯得他粗壯手臂的小麥色，單純的黑髮被刺眼的光線照的變成了淺褐的顏色。
「你忘了新生不可以動嗎？」他緩慢地走到李玟赫的眼前，小心翼翼的把他扶起來用很難施力的姿勢只因為深怕弄到他的傷口，這細心的舉動讓李玟赫突然對看起來粗枝大葉的人改觀。
「我又不知道他是新生。」男人自然的撒謊，手插進了口袋，撇過頭用口語對還未抽完菸的男人說＂又再裝老大。＂對方只有微微地冷笑著，接著就走進了用鐵皮搭的小房子裡，裡頭原本是裝打掃用具的，只是太過狹窄而後來學校整修後也忘了它的存在，所以就成了小混混們的地盤。
「能走嗎？」孫軒宇看著李玟赫微微顫抖的雙腿問著，李玟赫則是張嘴看著他驚訝的什麼話也沒說，孫軒宇當然不可能知道李玟赫是因為自己的溫柔而感到不知所措，所以他就自動的背起沒有任何反抗的李玟赫，一路帶著他到保健室。
整個身體攤在別人身上的李玟赫突然尷尬了起來，左右四顧著，突然看見了孫軒宇背上沾到了自己的血跡，讓一直以來都沒說話的他終於開口了。

「你．．．你的衣服沾到了我的血．．．」李玟赫施力蹬著腿想要離開孫軒宇的背上，可他卻沒料的自己的力氣居然遠遠小於對方。
「別亂動。」孫軒宇感到背上的動靜，輕輕地往上將他提起，讓他停在最舒適的位置上，明明是沒有溫度的聲線，卻讓李玟赫感到心頭一暖。
之後兩個人重新恢復到剛才的沉默，這對孫軒宇來說是日常，但卻讓李玟赫感到渾身得不對勁，好像不說話嘴巴就痛，比身上還留著血的傷口還痛。
因為沉重的氣氛讓李玟赫覺得保健室好遠好遠，好不容易到了才讓他鬆口氣。

「呀！怎麼傷成這樣！？」看到李玟赫身上的血跡讓護士阿姨驚慌地拿起一大罐消毒水，一邊對孫軒宇嘮叨著一邊滴在李玟赫的傷口上。
「啊！痛啊！」跟著藥水襲來的疼痛感讓李玟赫在床上打滾著，不曉得什麼因素，他這正常的舉動居然讓從剛才都沒換過表情的孫軒宇淺淺的笑了。李玟赫卻因為他的笑容失去了剛才的活潑，停下原本的動作，呆滯地看著孫軒宇的微笑。他笑起來會讓原本就細長的眼睛變成一條彎彎線，縫隙中還能看見瞳孔裡閃著的光芒，讓他之前嚴肅的模樣消失殆盡。李玟赫突然覺得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彷彿熟識了孫軒宇這個人，彼此間的疏離感瞬間減少了大半，既使他到現在仍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呀！你說，是不是你把人家打成這副模樣的？」急忙的上完藥後，護士小姐一邊將傷口包紮起來一邊質問著孫軒宇，語氣卻沒有帶著責備。
「．．．」孫軒宇則是一句話也沒有回應，安靜老實的待在一旁等到護士小姐處理完傷口，護士小姐彷彿懂得孫軒宇的性情，也沒有再多問，他知道孫軒宇不同於一般人，他的沉默大多都是否認，只因他是個不懂得解釋的男孩，所以他都會選擇不說話。

「傷口不要碰到水，回去小心點！」
「知道了～」李玟赫應了聲，向護士阿姨道謝後原本準備要回教室上課，卻突然想起了一直在旁邊守著的那個人，從剛才到現在自己一句謝謝都沒對他說。
「謝謝你。」李玟赫直視著靠在牆上等到快睡著的孫軒宇，眼神中的真摯搞的孫軒宇有些尷尬。
「沒事。」丟下兩字後孫軒宇想要趕緊離開，只是沒走幾步就被李玟赫叫了回來。
「等等啊！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欸！」
「孫軒宇。」說完他頭也沒回的就往門外走，真心不曉得剛才的等待究竟是為了什麼。
「等．．」李玟赫看見他消失的身影趕緊跳下床追了上去，只是為什麼要追的原因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因為身上的傷讓李玟赫一拐一拐地跳著，知道自己比不過雙腳正常行走的人所以他試圖用聲音叫住前方還沾有血跡的白色背影。
「呀！孫軒宇！」
「．．．」
原以為計畫會失敗，沒想到孫軒宇卻回頭直直望著處境很是可憐的自己。
「．．．」
「你．．．你回去教室的話你要怎麼跟你們老師說？」因為被自己剛才大吼的音量嚇著，李玟赫突然壓低了聲音，彷彿膽小的狗狗一樣垂下耳朵小心地問著。
「什麼？」孫軒宇不是沒聽見，而是沒聽懂。
「就是解釋你為什麼遲到阿．．」李玟赫慢慢地跨出還無法正常施力的腳，一步一步走向孫軒宇。
「我不打算回教室。」孫軒宇回答著，視線盯著李玟赫到現在還是不方便移動的雙腿，默默地也往前走向了李玟赫，讓他能夠少走幾步。
「什麼！？你打算翹課喔？」李玟赫再次回復剛才的高音，翹課這事他在電視上聽了很多，卻從來沒有見識過，所以他的眼神裡並不如同一般人看著壞學生的鄙視，而是認識新世界的崇拜。
「恩。」一個字帶過所有多餘的回覆，孫軒宇什麼也沒說就直接扶著李玟赫的肩膀。他的一生裡，做的事總比他說的話還多很多很多。
「嗚哇！能不能帶我一起啊？」因為剛才的小意外讓他整整半節課都錯過了，回去也不曉得該如何向老師交代，所以他心存僥倖的想要整堂課都翹掉了，多留一點時間想想要用什麼理由蒙混過去還比較實在，而且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翹課，他當然踴躍地想要體會。

「．．．」
「拜託你～」李玟赫眼睛裡閃爍的興奮因為孫軒宇而越燃越烈，孫軒宇也是頭一次看見有人對於翹課如此興高采烈，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太過單純的雙眼反而讓他不曉得如何拒絕。
「恩。」簡短一字，卻讓李玟赫開心地整個人跳了起來，完全忘了腿上的傷，在著地那一刻才因為襲來的疼讓他表情打結，腿軟的他馬上靠上了孫軒宇的胸膛，兩個男人親密的肢體接觸原本該是尷尬收場，但李玟赫卻完全克服了。他看著孫軒宇白色制服上繡著綠色的學號，那是二年級的專屬顏色。
「你是二年級的？」李玟赫自然地離開了孫軒宇的體溫，像一隻可愛的小狗一樣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孫軒宇，等待答案。
「恩。」「阿～原來是學長阿～學長好！」李玟赫突然一本正經的叫起了學長，自己說完還自己笑了起來，弄的孫軒宇完全不懂他的邏輯，只是突然疑問剛才一字也說不出口的李玟赫，跟現在眼前吵雜鬧騰的孩子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學長，你要去哪裡翹課啊？」「回家。」
聽見答案李玟赫又開始自己在一旁開心打繞圈圈，孫軒宇真的完全無從得知那人的關鍵字到底是什麼，還是他平常就可以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奇怪事物開心成這副德性？

在內心獨自的嘆了長氣，孫軒宇還是沒有違抗的帶著李玟赫回到他的家裡頭。走路的過程中仍然兩人仍是持續一問一答的狀態，孫軒宇頓時覺得他世界裡的廣播器在同一時間一起響起，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吵。
－

兩個人一起走到孫軒宇的家門口前，李玟赫咧著嘴四處張望就像是對什麼都保有許多好奇心的孩童一樣，孫軒宇掏出鑰匙準本打開大門，只是才剛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身旁不安分地李玟赫就從一點空隙中鑽進屋內裡，孫軒宇一點反應的時間也沒有，走進去時那人還把鞋子給脫好了，雖然放的一正一反的。
「嗚哇！是木頭屋阿！」感嘆詞總是用不膩的李玟赫一邊睜大眼一邊也睜大嘴的望著屋子牆上古色古香的木頭，還不忘用手觸碰。然而屋子的主人也沒有做什麼管制，把鑰匙丟到鞋櫃上直接走回房間大概是打算躺床睡了，完全放任外頭那隻小狗狗東摸西看。只是突然想起什麼的孫軒宇走出房外原本打算要告訴李玟赫那些地方不該碰，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看著對方雙手捧著的東西，還有他那雙發著光的雙眼，讓孫軒宇徹底後悔了。
「這．．．這是槍？」李玟赫半呆半傻地明知故問問，不等回應就將槍口對準了站在房門前的孫軒宇。

「碰！」作勢出開槍的模樣，李玟赫也為自己的槍聲配音著。
「哈哈哈真好玩呀！」玩完後的他依然不肯放下那把槍，直到孫軒宇從他手中奪走。「別碰。」冷漠的警告讓李玟赫玩耍的心稍微的沉住，但他愛問問題的習慣還是沒被制止。「不會真的是真槍吧？」孫軒宇的反應和剛才手掌心承受的重量，讓李玟赫心中的懷疑變得更深。「恩。」只見孫軒宇點著頭，然後迅速的將槍藏進木椅底下的收納抽屜，此刻的他恨不得不要將李玟赫帶來家裡，如此一來這純淨的孩子就不會碰到骯髒的東西，也不會踏進這充滿腥血的屋子。

莊嚴美麗的擺飾，只不過是為了隱藏骨子裡的腐敗。

「你是黑道?」被李玟赫這樣一問，孫軒宇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說實話，內心掙扎許久，最後決定賭上一則謊，他實在捨不得汙染那麼天真的李玟赫，然而卻不曉得遇見他的那一刻，對方就已經注定要被玷汙了。

「不是...我只是跟著人家打鬧玩玩的。」頭一次撒謊，本來就毫無起伏的表情幫助了他眼底的慌張。
「那也是...帥呆了阿!學長..不!軒宇哥!請你收我為小弟吧!我也想要學會打架！想要像電視上的人一樣帥」又是那看得人無法迴避視線的崇拜模樣，李玟赫整個人黏上了孫軒宇的肩膀上，甚至雙手抓的孫軒宇的手臂搖晃著，用盡全身力氣撒嬌給孫軒宇看，只為博得一句同意。
這次孫軒宇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用手稍稍得把貼在自己身上的李玟赫推開，打算再次回房裡。他壓根沒料到李玟赫是多麼不知放棄的男孩，才剛往前踏出一步的他馬上又感受到手臂上那人的溫度，他先是像剛才一樣抓住自己的胳膊，接著更加誇張地從背後環住自己整個身軀，甚至還把一隻腿提上來圈住了孫軒宇的右腿，完全忘記自己手上的傷口和腿上的疼痛。有時候還真的不能不羨慕李玟赫遺忘傷痛的能力。
「求求你拉軒宇哥...」身後傳出宛如小狗狗的哀嚎，這般楚楚可憐的樣子馬上把沉著臉孫軒宇扳倒，他頓時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學習如何拒絕他人，喔不，是李玟赫。

「好吧。」
就這樣事情順著李玟赫興致勃勃的心意，他成了孫軒宇的小跟班，甚至住進孫軒宇的家裡。自從那天後他就開始整天屁顛屁顛的跟在孫軒宇身後，書都忘了該如何讀，已經完全想不起之前的第一名怎麼得來的。變得會頂嘴會翹課會罵髒話還會喝酒，唯獨不會抽菸吃檳榔，因為孫軒宇不准，那是他第一次沒有妥協於李玟赫的事情。原本身於母控的李玟赫對家中的聯繫也漸漸越變越少，本來就不會三思而後行的孩子怎麼也都不會想到未來的路上會有多少瓶頸，甚至都沒有發現他的世界正一點一點黯淡。